武磊结束西甲生涯，真心想写点什么。但翻看才发现，想写的东西，球员本人在采访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过西甲球队所在城市，即便如此，国内很多球迷对于武磊的留洋，甚至对于他自己说的话，还是存在误解。我就不帮忙解释了，就写几句以前不好意思说，但现在说了也无所谓的话吧。
先说西班牙人俱乐部，陈雁升先生买下它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这是即使跌倒也回不去的好东西。在西班牙很难找到第二家不是豪门俱乐部，却地处一线城市、历史厚重、青训体系强大的俱乐部。就像你没花重金买下豪门俱乐部，却成为了豪门俱乐部旗鼓相当的邻居。而且，俱乐部最痛苦的时期已经过去，球场和训练基地都在自己手里，唯一缺少的就是营运资金。中国资本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既得到了产业，也得到了人心。
不过，对于武磊来说，西班牙人队并非最理想的留洋目的地。我一开始就跟我们的记者林德诺讲过这个。与起点和风格都定在“开放”俱乐部的巴萨相比，西班牙人队有着天然的排外气质。其青训球员竞争激烈，历来受到特别重视。而接下来几级则是加泰罗尼亚本地人、西班牙本地人和广泛的拉丁裔球员，留给外来者的发展空间不大。一个例子很容易举出来：中村俊辅。我就不多说了。
不是西班牙队排斥甚至歧视武磊，而是从技术层面到媒体、球迷，每个环节都很难照顾到他，哪怕是装模作样。武磊自己也说：每年18-19岁的青训球员那么多，同一个位置的竞争太激烈，自己压力很大。当技术选拔和政策都向青训球员倾斜，这不就是另一层“排斥”吗？媒体方面，据我所知，球队喉舌媒体《La Grada》对武磊的态度有正反两方面，横向对比还算比较友好，但讽刺甚至刻板的表达也在所不免。你可以批评，但这是它的本职。
如果武磊去了一家历史底蕴不那么深厚、管理方式更为开放（换句话说，麻烦更少）的俱乐部，他是不是会更成功，或者至少这两年麻烦更少？这大概只是平行宇宙里的故事。因为有一个无法回避的背景，西班牙人队是中资俱乐部。先不说当初的转会协议，有没有隐藏条款。武磊一家在巴萨过着正常的生活，西班牙人队至少给予了很大帮助，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像家里有个高考考生：别管别的，一心训练比赛就好！
每一位球员都想拥有这样的工作环境，对于从小生活在崇明岛封闭式足球学校的武磊来说更是如此。没有留学生活过的朋友不知道在欧洲跑来跑去办理各种手续有多麻烦，装宽带都能让人抓狂。但人为制造的“舒适区”其实阻碍了球员真正融入文化。我从未与武磊直接交谈过，也不知道他的西班牙语水平如何，工作过程之外是否能与队友、教练有更多互动。如果能通过更多日常的人际交流摆脱“外来者”的标签，对于每一位试图在俱乐部或联赛中打出名堂的外籍球员来说都非常重要。这方面的反例太多了：贝克汉姆、贝尔。
但活成什么样的生活，最终还是个人的选择。就像我，很少跟当地的朋友来往，也不喜欢他们的社交模式，如果融入这个圈子，是不是也能相处得很好？所以我们不能以此为依据去判断“武磊不主动去学融入”。只能说，以武磊与生俱来的竞技水平，如果再年轻几岁，如果能一个人去一家风格不一样的俱乐部，他的留洋生涯或许会不一样。当然，技术风格也有影响。就像武磊刚开始留洋生涯的时候，我就预测他很快就能进球，也觉得他适合在西甲踢替补。
武磊的技术风格在西班牙并不多见，但又不是像中锋射手那样的主流稀缺类型。所以即便他在中超脱颖而出，是中国几十年来少有的天选之子西甲球队所在城市，在西班牙两级职业联赛中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归宿。所以很多“大牌球星”一直喊着“去德甲更合适”不完全没有道理，但确实不合适。人家已经在西班牙，努力适应、融入，已经建立了感情，再靠技术风格找新归宿，不现实。
一个很简单也很残酷的事实，我们只有一个武磊。如果有100个武磊，99个都在五大联赛之外的非主流甚至非顶级联赛踢球——现在差不多是这个数量，但大多数都不在职业联赛——每个留洋球员的性格、立场、风格、经纪人运作模式，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职业轨迹。即便他们大多数都不成功，但不管概率有多小，也一定有一个成功的例子。这个成功的个体，可能不是竞技水平最高的球员，但他在其他方面的优势，可以帮助他做出更合适的选择。这是足球世界的普遍规律。
说到底，如果留学是一个选择（当然是），那就坚决地去争取西甲球队所在城市，坚持到底。不要害怕失败，不敢去。就像老一辈的革命者一样，不管出身多差，文化基础多差，都要有勇气走出去，看世界，这是时代的主流。但问题是，随着武磊重新打开中国球员赴欧的大门，我们不能再一味地依赖中国资本作为天然的接应平台，而是要利用好这些有限的外部条件，让更多专业的经纪团队来运作，给球员更多更现实的选择。要逐步摆脱上层机构撮合、“牵线搭桥”的模式。
武磊的三个半赛季，当然不是留洋最成功的典范，但却提供了很现实的借鉴。除了电视转播、新闻报道中可以看到、读到的内容，他每周的日记，以及每次现场观看梯队和女队比赛时的感受，都将成为中国足球未来前进的驱动因素。他在巴塞罗那这座伟大的足球之城生活了三年多，结交了无数好朋友，登上过媒体头版，用平常心对待从未遇到过的各种困难和不确定的未来，这一趟走得值。只是，如果我们能有几百个像武磊一样愿意去思考、去尝试、去生活的年轻人，或许我们就能看到希望。因为无论武磊在哪里，他都是中国足球的理想。
文本 | 吴亦凡
编辑 | DBSQ